劳资想四

【发彪】长生辫

西藏pa

全文1.3w一发完

 坐在花坛上,黑色的背包落进半湿的泥土,被野猫咬断的耳机线可怜的缠在小臂。

 

崇应彪尽可能的去理解挂单医生说的话,还有手上的核磁照结果。他不能理解,他感觉迟钝,甚至有点困意,额头扎心的搅着搅着,也算难受。可他正晒着太阳呢,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。崇应彪将那一堆蓝蓝紫紫的ct片对着天,忽而发觉人类大脑的美丽。他可能有点病,但绝不是要死了。

 

在此之前,他正勾搭着朋友的肩膀,在酒吧喝最便宜的小麦啤,说一定要去看一次雪山。

 

得到不出所料的善意哄笑,他们掏出手机翻开百度,到处都是雪山的照片,跟着的人劝他,如果远行,没有足够的经济,也没有务实的计划,其实网上看看算满足了。

 

在崇应彪的耳朵里,每个人的声音都透着或多或少的疲惫,可能是耳机被野猫咬坏了的缘故。

 

他从来不会顺应人群,特立独行在大众之外,但忙碌的摩登时代里,没有人会注意与雁群相反的一只大雁。崇应彪为此惋惜,他们丢掉了幸福的能力,而现在,提前身为一具尸体的他,要去当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
 

然后,他拿出了大把的钱,给自己定了最好的旅游团。

 

导游在上路前给他们发放一些零食。崇应彪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,脑袋的痛,压迫的神经,会让他不吝啬的要呕出胆汁般吐出整个脑仁。他扒开一只青色的橘子,水润润的,浸湿了指尖,往嘴里塞了一瓣,喜笑颜开的笑出眼角劳苦的纹。

 

他大方的看着每一个路过他手边想蹭一瓣的人,看着他们皱着脸离开。

 

崇应彪反常的和以往开朗的自己唱反调,他不再与外界交流接触,也许是想忘记临死的惧怕和胆颤,使得自己看起来冷静,冷漠,对生命不屑一顾。

 

他坐上旅游团的巴士,前座的椅背上夹着他在网上拼单买的几块钱小夜灯,车帘系的紧紧的。

在没逃离这座城市之前,永远不要打开它。

  

崇应彪难过的看着被野猫咬断的耳机线,只期盼插上之后还有一边能用。他点开几年前就该过时的歌,只有一边的耳机,每唱一句就有小小的电流钻过,惹的他无端想笑。可能他有一个透明的朋友,在旁边吹着耳朵风,想说悄悄话。

 

车座上只有黑色的背包,底下还沾着些干掉的泥渍。歌说我要听见风铃声,飞啊飞不远的人。歌又说,纳木措的巨大树根,蜿蜒曲折的连着所有人的指纹。

 

他拿着空白的小小的日历本子,圆珠笔敲啊敲的,仍旧一个字都没有写下。但他算不得垂头丧气,反而有些神气的把那支圆珠笔挂回上衣口袋,显得那好像是一支什么贵重的钢笔一样。

 

崇应彪心情很好,听不到完整的歌也很好,看不见车窗外也很好,什么都没写也很好。他挑着锡纸方盒子里的番茄肉意面,好胃口吃了大半碗。

 

就看见他重新拿出圆珠笔写到,记今日事,两口吃完一碗面。

 

巴士摇摇晃晃,崇应彪昏昏欲睡,可要到终点的路,还有好长一段。他拉上有保温贴的眼罩,拉上膝盖的毯子,把座椅调下。多么舒服的姿势,他已经在幸福的开端里度过了,逃离虚假美好的春天,逃离会对着他咧开嘴巴笑的医院花坛。

 

他写下,我要让大雪,浇死那片诡异的花朵。

 

 

巴士向雪地踏步,一两步,开进能冻住轮胎的雪地。崇应彪已经剥开背包里最后一个橘子,它已经熟成孟焦的嫩黄,果实碾成碎汁滑进食道,太甜、太腻。他想偷偷说对不起,但胃液已经裹着腐烂的橘衣回涌,堵住了嘴巴。崇应彪默默的咽出去,折磨自己,还是折磨自己。

 

他拉开车帘,刺眼的白色扎的流下泪来。驰过的路牌上有一句闪过的话,“墨脱欢迎你”。也许抬抬头,白玛岗近在眼前。

 

导游给自己起了一个西藏艺名,叫顿珠(丹珠),因为其意思等于事业有成。他喜欢用着外地人的口音唱西藏的农调,崇应彪跟着学的磕磕绊绊,借用他的字典抄录当地常用的词语。呼吸间白雾腾起一片云似的,转眼身边成一座会吐息的仙山。他对着念了句阿弥陀佛,无厘头的咒语逗笑举着橙旗子的导游。他好心的提醒崇应彪应该从行李里拿一件厚厚的衣服,而不是傻傻站在原地。

 

东喜马拉雅山很显眼的扎在远处,崇应彪并不着急自己,赶着拍了一张像素极低的雪山之后,套上了毛衣叠外套,又叠羽绒服。

 

他发觉自己真的很容易困,这会被太阳晒一下,高兴的又想睡觉。

 

“今晚会下一场很大的雪。”顿珠导游说。崇应彪想问,那停在这里的巴士怎么办,比如就被雪埋了吗,那他们今晚大抵要睡山洞了,离县里还有很远,他垫脚蹦了两下,然后因为头晕停止了动作。

 

为了印证那话不是唬人的,天上渐渐开始漂白,衬的他病容深了一点,更多的还是整个人枯黄的皮,让人想起油尽灯枯四个字。

 

雪越下越大,一队人挂着绳子从半路的雪地横蹚。崇应彪甚至有心情比了比,到膝盖那,他好稀奇,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雪堆。隔着护目镜放肆的环绕天空,从没见过这么多落不下的雪,融成水,滴在他裸露的脸上。

 

风真的很大,而且大雪隔着护目镜飞,快要看不清路,有身体素质比他还差的人摔倒在队尾。有人围着大衣的口罩开始低低呜哭,说着菩萨保佑的话,脾气差点的正在破口大骂,呼啸的风也挡不住他尖锐的声音。 

 

崇应彪也好不到哪去,他倒竖两眉,张了嘴想说,再叫两声,雪崩了我们都死这吧。

 

这病号子的身体还来不及发声,一个前趔倒在雪地上,那边的山头就开始轰隆隆的响。他看一眼导游,正在合十双手跪地求饶,后面的人群叽叽喳喳叫开了锅,崇应彪不得已解了绳扣,发誓等雪打下来一定把那个尖叫的傻蛋用脚踩深点。

 

真是一群蠢的令人振聋发聩的傻*

 

崇应彪独自开朗起来,其显示在脱离队伍没跑五步就被一股大力拍在地上。

 

好,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。

 

雪堆里不知道是有什么暗器,硬物重重的给予了崇应彪的后脑勺一击,如果没有毛线帽,他可能不用等病死,他可以当场死。

 

崇应彪被深埋,鼻腔灌满了冰的味道,好像舌缝都剐开。喉咙止不住的干呕,开瓢的脑袋突突跳。人在濒死爆发的毅力还是很大的,他靠着愤怒里的一点肾上腺素刨出一只手,如同诈死的尸体,破出半个脑袋。

 

天旋地转的云,直往脖子里灌的雪。

 

崇应彪仰着头大口呼吸,眼眶不自然蓄出泪,喘息里带着惧音。四周空荡荡的,没有人,光是探出一只手就耗费他全部的力气,现如今整个人被卡在地下似的不得动弹,慢性死亡。

 

原来墨脱不是彩云的梦,是亏空的坟墓。

 

他眨眨眼,歪头想睡片刻,眼泪顺着脸淌下来就被冻住,一张脸上集了许多颗泪珠子。半梦半醒的被抚着,拨开那些叫人丢脸的酸珠子。

 

崇应彪胸口一松,困意甩了大半,大喜大悲压迫血管流下的鼻血被生生拦在人中,挂了霜的样子成有些像山里的精怪。

 

挖他出来的人惊叫一声,把他放平了,捏着脸左右瞧。

 

“你还能自己醒呢,能看得清吗。”

 

崇应彪被咒的两眼一翻,背不过气,转了身子开始咳嗽,吐出来大半肚子的水。

 

然后意识昏昏沉沉的被抗在肩上,被冷风打了好久的脸,忽而钻进暖和里,紧紧闭着眼睛不愿意再挪了。

 

他做了个梦,梦见自己没有来西藏,握着那大堆繁琐的单子回了小出租屋。他抱着已经很老的电脑看以前不舍得付费的经典电影,去公司辞职,痛骂了一顿无良的资本家老板。晚上蹲在在小街边看路过的情侣抱在一起缠缠绵绵的样子,腿麻了就去便利店买一包十块地烟含在嘴里。死到临头还是对自己这么抠,可卡里攒了许久的钱也不知道往哪里用。身上的病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,一淼淼的存款不够吃,出去挥霍也无地可施。他说对自己好点吧,去酒吧点了贵一点的小麦啤,对腐烂世界的自己无计可施。

 

崇应彪睁了眼睛,眼前还昏昏黄黄的,眼皮疲累的发出酸痛,想要合上。手脚似乎被箍着,难动的挣了挣之后发现自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毯子被子裹了严实。头顶是圆顶的帐篷,看直径是个大棚子。

 

门口挡帘被掀起来,崇应彪艰难转头。来人似乎是没想到他醒了一样,解了扣子,从身上脱下来什么东西,一溜的跪趴在他旁边,离的极近,一双笑弯的眼瞧他。此时崇应彪看东西依旧模糊,看他也只看了个大概,脑子懵圈的当即待机起来。

 

“我还以为你要睡很久,我下午把你捡回来,晚上你就醒了。”

 

崇应彪听了清晰,他口音很重,说话半汉语半掺着几个藏词。

 

他向来没有跟人客气的时候,眼珠子转了转看全了四周,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九死一生雪崩逃脱,被人捡回来了。

 

“这里是墨脱县吗,我能借个电话吗。”

 

崇应彪费了些劲,从厚厚的毯子里坐出来,盯着他的人同时也撑起来,盘坐在旁边。

 

“这里是白玛山,我们不用电,你说的电话是什么?”

 

他内心呼一声不好,浑身又没力气起来。盘坐的人站起来,在旁边的柜子上给他端下来一盘奶,闻着有些腥,崇应彪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 

“是好东西,你不是想起来去外面走,喝了才有力气。”

 

那人扶着碗,另一只手搭在崇应彪后脖子上,像撇着一只不怎么乖巧的羊羔食生物。

 

虽然闻着有些不尽人意,喝下肚里却和牛奶没什么差别,身子渐暖,胃里填满了,也能慢慢掺着人胳膊站起来。别别扭扭的道谢

 

“谢谢…呃,怎么称呼。”

 

那人放了空碗,对着崇应彪笑了一下。

 

“次仁,我知道你是外地的,如果叫不习惯的话,你可以喊我姬发。”

 

次仁,姬发…

 

崇应彪在嘴里念叨了两番,心里安定下来,慢慢挪着步子往门口,隔着帘子缝隙看外头。茫然的大雪,纷飞的白色,只有附近朦胧的红色帐篷影。

 

“已经下了一刻了,是这个季时的封山雪,以往这个时间大概是禁止进山的,你怎么会往里跑。”

 

听了姬发这话,崇应彪的右半边脸不住的抽了两下,他低头意图甩掉这般后遗症。

 

“不是我,我们坐的巴士轮带被冻住了,导游带着走的,我哪里认识路。”

 

姬发在铜色的盆子里,浸湿了手,对着帐子中间靠边的一台供起的菩萨撒了撒,双手合十拜了下去。

 

崇应彪靠在帘子边,站不住就滑坐下去,蹲在门口看着大雪飘,偶尔一两片划过他的眼皮,冰凉的触感使他打了个哆嗦,被姬发拽了回去。

 

“门口有风。”他弯腰时耳边的巴珠链钻进他的衣服里。

 

“我不认识路,走也走不动,能留在这里养养病吗。”

 

姬发猛的转头,两条巴珠链带起一个漂亮的弧度,他的眼睛笑起来喜欢眯上,眼角的痣抖一抖的。

 

“当然,客人自行定夺,我们这儿有十几年没来过外人了。”

 

崇应彪当即认定这里真是不一般,姬发也一样,他说要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不知多久,姬发居然说欢迎。嘴上没说,脸上都写着了…

 

他往后一倒,躺回被子里,眼睛一闭,姬发好脾气的替他盖了一层被子。崇应彪昏昏欲睡的脑子里就两个字,贤惠。

 

他一睡就是半夜,帐子四周只点了一些烛火,中间的锅似乎热着什么汤,有些肉香勾着他的眼皮努力睁开,剩下一成还是怕自己一睡不起,索性掐了一把大腿,脸色扭曲的爬了起来。

 

贤惠的姬发并不在帐子里,他虽然嘴上不客气,真要让他随意行动他也是不敢的。束手束脚的盯着那锅轻轻滚着泡的汤眼馋,抱着腿在锅底的火堆边烤冷的和石头一样的手。

 

崇应彪这次醒来眼睛才恢复一些,终于不是蒙着一层雾色的滤镜看东西。

 

姬发掀了帐帘进来,哭笑不得。

 

“那碗给你摆在旁边呢,你不喝吗,还是没力气。”

 

崇应彪见他又脱了什么带子一样的东西从身上卸下来,姬发得了他的目光,一边盛汤一边解释。

 

“我去附近巡山了,旺季,就是怕像你一样的人误入,今年频繁些,带子是为了拖人受力轻松些。”

 

崇应彪嘬了一口热汤,羊骨的碎肉吸进嘴,和咸香的火腿汤热暖了肠胃。他没出息,眼泪一下子撇出来,豆大的眼泪珠子,显眼的掉进碗里,渐起一片浅浅的水花。崇应彪泪汪汪的捧着碗,圆眼瞪大。

 

姬发无端联想,好像讨食的小狗崽…遂摇头,不可以这样想客人!

 

崇应彪平日睡在出租屋,节俭惯了,正餐大多都是泡面,连巴士上的番茄意面也是快餐自热的。可能是人到病时内心都脆弱,一碗热汤感动的七零八落。他把头往碗里埋了埋,试图逃避。

 

姬发食指点了点他的碗沿,崇应彪茫然的抬头,碗里就多了一大块羊肉,对面的人笑眯眯的捏着汤勺看他。

 

“我看你很想出去。生病了要吃肉,吃了肉好恢复。明天好一点的话,我带你出去走走。”

 

崇应彪没听他说什么,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,寻思自己这瓷碰的真是,歪打正着,天命之子,天降横福。

 

这锅汤,崇应彪吃了三分之一,探头看着汤位下降不少的锅,他还是稍微有些羞赧的。姬发并不在意,为了维持冬日出行的能量,能吃会吃都是好事。

 

手里没了碗,崇应彪不自在的捏着手掩饰尴尬,一会玩玩口袋的笔,一会在毯子毛上用手指划拉写字。姬发眼尖瞥到了,就把他的包给他提了过去。

 

崇应彪在侧边找到了自己皱巴巴的日历本,宝贝的抚了两下折,偷偷抬眼去瞥姬发。

 

…更像小狗崽了,姬发看了看天,不可以这样想客人!

 

“是和你一起拖回来的,不过有没有坏我就不知道了。哦!我稍微看不懂汉语字,不要担心。”他同时摆摆手,又在腰上擦了一下手心,显得稍微紧张。

 

崇应彪平静的抬眉毛,“我也没写什么,你想知道,我可以读给你听。”

 

"花坛对着我张了嘴巴,用带着泥的茎根触摸在黑色的背包上,笑着,笑着……野猫把我的耳机咬断,我却庆幸伤不在我身……记今天两口吃完一碗面"

 

姬发瞪大了眼睛,托腮坐在他旁边。

 

“你在那边的工作是吟游诗人吗?”

 

崇应彪又扭了扭眉毛,心觉如果这样那诗人的门槛也太低了。

 

“没有,是我随便乱写的,我得了病才来的这里。”

 

姬发敏锐的捕捉到了得病两个字,清楚的看见低落下去的崇应彪,手在半空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,只能拍拍他肩膀。

“好人会一生平安的,扎西德嘞,老板。”

 

借你吉言,但无力回天。崇应彪偷偷在心里说

 

 

他拍拍铺的齐整的褥子,脱了外套钻回去。如果再不睡就是三班倒了,他这个病号没所谓,不能拖着人家作息规律的健康人跟着一块熬。

 

崇应彪困的很快,睡眼朦胧的看姬发扒拉巴珠链子,又是脱袍子又是脱靴子,终于当值躺下了,还用小小声不标准的汉话跟他道歉。

 

“对不起啊,睡的地方不大。”

 

崇应彪耳朵痒痒的,风扫在耳边,像是那条被野猫咬坏的耳机,滚着小小的电流,他想,他的透明朋友就在旁边跟他说话呢。

 

于是这场梦是崇应彪被裹在一张大大的羊毛毯里抱着,温暖的巨大火堆在他旁边噼里啪啦的烧,有什么往里面飘,他定睛,一张张,全都是自己的病历单。却不动声色,只盼着,烧吧,都成了灰才好,病也成灰,反正他最后也不过是人手里的一捧灰。

 

应了他所想,崇应彪起的不早,已经是正午上竿。

 

骨头整节整节的睡软下去,崇应彪好半晌说服自己爬起来。帐子已经被掀开半塞在竹杆子里,远远只有嘈杂的人群说话声,和铁敲锅的声音。

 

崇应彪抹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,探出半个身子,乍惊的仰了一下,对着路过的老伯鞠了个躬。

 

“ཁྱོད་ནི་ཚེ་རིང་གི་མགྲོན་པོ་ཡིན་ནམ།?ཁོས་ཕ་གིར་ལུག་གསོ་བཞིན་ཡོད་།.”

你是次仁的客人吗?他在那边喂羊呢

 

一大串不怎么清晰的外语砸懵了崇应彪,那老人见他面露迷茫,意会了一下,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热乎的馍,指了指远处羊圈边扫雪的姬发的背影。

 

崇应彪反应过来,连忙点头,捧着馍小跑过去。

 

姬发搁了木耙,扯起桶里的一把白菜扔进去。然后被撞的一晃,抚在栅栏上。

 

“太滑了没刹住,有个老伯和我搭话,给了我两个馍,我听不懂他说话,可能是让我给你送过来。”

 

姬发没法脱手套,就着递过来的手咬了一口馍,“不是,可能是告诉你我在这,不过馍饼是给你的,你还没吃吧?先吃这个垫垫么。”

 

崇应彪捧了半天,望眼欲穿的,听到是给自己的,立马咬上一大口,松软有嚼劲,还是热乎的,面芯咸甜咸甜。本来还耷拉的眼皮瞬间睁开,眼睛亮亮的。

 

姬发不由得感叹,这人真好养,吃什么都香。

 

他嘴里第一口咬下去的饼还没咽,抱着手好整以暇的靠在栅栏边,好笑的看着崇应彪撕小小块的馍边喂羊,被拒绝投食之后一股不可置信的样子。

 

“它们可能不像大城市里的动物。吃惯了嫩草和菜叶子,所以,有点挑嘴。”

 

崇应彪点了点那只昂的最高的羊头,那只羊撅着嘴巴不服气的像要咬他。崇应彪恶狠狠的威胁,下次的羊肉汤就抓你煮。咬人的羊咩咩的跑开了,屁股着火一样急匆匆的,连姬发扔的白菜叶也不抢了。

 

崇应彪眉毛一挑,“不光挑食,还挺聪明。”

 

刚还晴着的天往下暗起来,羊脖子上的铃铛急促的响,活物都焦躁起来,姬发不得不把它们赶回栅栏的木棚下面关着。本来还能窥见一二的嘈杂人声都静了下去,有一两家人的小孩在帐帘后面躲着,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崇应彪,直盯的崇应彪感觉后背一阵发麻,转过头时只看见拖长的影子。

 

崇应彪一言不发的跟着姬发回帐里,坐下来喝了一碗水才缓过气。

 

“左边那户人家的小孩你认识吗?”

 

他似乎可见姬发的背影顿了一下,然后转过来问他怎么了,“他吓到你了吗?”

 

崇应彪不知道怎么说,也许是他衣服穿少了,起鸡皮疙瘩了呢?于是他摇摇头,其二自己毕竟是在人家部族占便宜的一方,不好做出什么诋毁的话。奇怪的是,他好像从没见过这里的夫妻同行…?

 

“没有,我没看见他。”

 

虽然掺合的话说了,他还是感觉浑身不舒坦,于是拿起本子用圆珠笔潦草的画起那抹影子,直到头顶暖黄的火照的眼睛涩疼。四周没起火堆,温度又开始下降了些,崇应彪放弃继续他的胡思乱想,爬进围成堆的毯子里眯上眼。

 

“姬发,是又开始下暴雪了吗,我看你那时候脸色很不好。”

 

姬发又在往身上绑带子,还给他把火堆腾了起来。在毯子窝里装死的崇应彪瞬间探出恹恹的脑袋接近热源,姬发下意识的触了触他头顶睡的卷起的头发。

 

“对,这季有些不对劲,暴雪连着天下了两次,我出去跟人把别的地方的木棚圈一下。”

 

姬发临了又回头道,“你是不是不太舒服,我回之前去老伯家给你找副草药,喝一喝也许好一点。”

 

说这大雪临的奇怪,一下不止当天晚上,几乎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没停。姬发的脸色也变的凝重,一二日还架不住请求,同意崇应彪可以在附近顶着暴雪转两下。结果人转两下回来的时候就发热,止不住的吐,恹恹的躺着。

 

姬发扶着他的脖子,让他借力靠着,喂进去两碗药。

 

“还没停?”

 

崇应彪止了喉咙的酸味,从他肩膀间隙里往门口望,精神看起来稍微好了些。

 

“你不能出去了,等出太阳停了雪,你再去晒晒。”

 

他都忘记自己如今是个病号子,姬发也以为他无大碍,结果由着出去了,一朝回到捡人前,吐了两天,面如蜡色,仓皇下去。

 

“我跟他们说了帐子里有人要照顾,雪停之前先不去帮忙了。”

 

姬发不知道他病在哪,又怕吹一朝风恶化了,严重了,只好时时守着,火堆不敢熄。

 

崇应彪的脑袋探出来,稍有不解,更多是坦然。“你捡我回来,这么费心费力,可我身上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,来墨脱的车费是我全部的积蓄。”

 

他一说完,姬发脸上并没有什么被占便宜的恼怒,或是被戳破的不自然,反而问他怎么回去。

 

“我来了就没想回去,世事留我不长…”

 

崇应彪钻回毯子里,听见毯子外的一串笑声,他不用看,也能想到那双眼是怎么眯起的,如何如何漂亮。姬发生在玛山这般可怖的地界里,倒长了一副好皮,如果他是雪地食人的妖怪,对他好迷惑他留下来…其实他也是愿意的。

 

他眼睛一瞄,又是一碗药端在姬发手上,还没来得及往回缩就被逮出来。

 

“你可以一直待着,直到你想离开为止。在那之前,身体先养好可不可以。”

 

姬发仍然是扶着他的后颈,只不过这次更有把控的意味,崇应彪不得已被灌下一肚子苦味,吐着舌头瞪人。见了姬发无辜的表情才想起来,人家也是为他好…算了,不跟漂亮的人计较…

 

周后天才慢慢晴下来,姬发留着一周的时间给他翻出来自己的衣服,套着稍微宽松些,崇应彪遗憾的捏捏自己消瘦不少的肌肉。他脑袋上被贯了顶大绒帽子,圆弧的,毛色是少见的白。

 

天好,姬发就带着崇应彪去看深深的崖沟,在他手心塞一把薄薄的风马纸,带着他许愿。

 

天地啊,白玛的纯净菩萨,崇应彪双手合十,贴在额头上,鼻息呼出的白气被手掌隔断。到最后,他在心里什么也没说。因为他仍然不信这个,不信天上地下既定的命,只信得世界无端生出歪歪扭扭无序的灾祸几率。让崇应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最倒霉之,还是最幸福之,看着风马纸喝醉一样的荡走了。

 

姬发靠着他站的很紧,巴珠的链子也搭在他肩上,面颊鼻尖上被冷风吹起的两晕酡红,映的崇应彪的气色更苍白。

 

“许愿了吗?”

 

崇应彪指尖轻轻绕绕那串巴珠

 

“你不知道我的病有多麻烦。”

 

姬发歪头下去,把整条链子递在他手心,就显得二人贴的更紧,领子的绒毛都交汇挤压着。

 

“你不知道我们这的菩萨有多灵。”

 

他语气笃定,长生天一定会帮你的。

 

崇应彪没头没脑的,姬发站在风口挡着他,于是他伸手摸了摸他脑后的辫子,已经很长一条。姬发就转过来看他,眼睛清亮,盯的崇应彪要烧起来。

 

手痒的人庆幸着,幸亏他没发现。

 

姬发小心扶着他的后颈,把他从崖沟边的石头上带下去,带回大帐子里。

 

大雪时不时的下,有时候下一周,有时候三四天的隔着,晴好了两天,就下两天,惹的到处怨声灾道。

 

“以往也这样?可我们那从来不下雪。”

 

姬发拨了拨火堆里的土豆,“不全是,这样严重的是第一次。前年雪山化了大半,我以为终于能入春了,结果又下了回来。”

 

对姬发来说,除了布料,天地从小到大都是白色。没人会喜欢这里,愿意永远留在这。他不能出去,只常常去山界边巡查,站在石头旁边看远处的一抹绿色。他想留下绿山里的人,但救下的人七七八八,花言巧语,却没有一个真心愿意留下。他用自己的脸勾住那些外来客人的心,却没有一个真心愿意留下。

 

崇应彪是唯一个特例。

 

“这里没有春天,只有茫茫的白色,你也许很快就会想回去了。“

 

崇应彪不以为然,“我会永远待在这的。”

 

姬发愣了愣,继续往碗里盛汤。“那些被我救回来的姑娘们也是这么说的…”

 

“你都牺牲色相了,总不能把我跟姑娘家的心思摆在一起。我都说了,我的病很麻烦的。”

 

姬发垂下眼,拨灭了火堆,声音轻下去,“那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菩萨有多灵。”

 

 

至此崇应彪更心安理得的当大爷,虽然拿身体当幌子,也打不住日渐苍白的脸。

 

姬发说,你想去看看天镜子吗。他把他带到一片巨大的河旁,拉着他在雪石里跨上高高的崖梯。

 

这里很安静,河是静静的流,人也静静的走,一片羽翼振翅的声音都听不见,只有踩雪的松声。

 

“这是我们的长生天,意为菩萨手里的河,这条河很长,没有人能走完,尽头是菩萨的手心。只有部族里的人死后,才会被放在木板上,穿戴整齐,手里握着剪下的长生辫,放进河里,飘进菩萨的手心。”

 

他把脑后的辫子拨到前面,已经长的很长很长,崇应彪经常会走在他身后,去碰辫子上没有铎舌的碎铃铛。他知道那是姬发默许的。

 

可崇应彪的头发太短了,这样的长生辫,他编不上。

 

“我们只会把人烧成一捧灰,放在罐子里,留给有念想的亲人。”

 

姬发伸手捋了捋崇应彪被风吹在脸上的碎发,将它们压在耳朵后面,贴了贴他的额头。

 

“这样太不自由。老辈子的人说,雪山里活着的人,肉体和灵魂都是属于长生天的。”

 

崇应彪不会明白,更不会劝他走去外面,姬发的世界里只有这片雪山,很远的绿山,这就够了。外面的世界是一把剪刀,会一把夺去属于姬发的长生辫。

 

“你们老辈子说的对,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烧成灰,绿山里的人,人人都有错。”你不应该期盼的

 

他想回帐子里了,毕竟天上开始飘雪。

 

“这次又会下多久?我有点饿了。”

 

“不知道,羊奶喝吗,我早上从叔伯那换到了一袋糖。”

 

“成,那我喝两碗。”

 

 

帐帘又被紧紧的系住,只有风雪打在帐布上的声音,偶尔是羊脖子上的铃铛,夹杂着焦躁的咩声。

 

帐里火堆又烧的大了一圈,崇应彪默默的把毯子往后扯了扯。姬发用手捂了捂他的耳朵,周遭瞬间只有小锅被煮的摇晃的沸腾声音。

 

姬发的手好烫。

 

他端着晾了一会递过来的小碗,饮了一大口,消三口一碗就见了底。羊奶还是有些腥,加了糖却煮出一股香味,甜味不多。

 

只是今天姬发没来得及蹭他的碗一尝,搅了崇应彪脱下来的厚袍子挂在边上,只来得及问一句。

 

“还腥吗?”

 

崇应彪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辫子,姬发顺从的蹲下来,嘴边就印上一股淡淡的羊奶味,还稍有那么些腥,湿润的唇擦过略微起了燥意。姬发不舍得让他退,撑在地上追过去。他发角边编着的巴珠链子又滑进崇应彪的领口,让人被冰的一颤。

 

崇应彪很少正视姬发的脸,这会手勾着他的辫子擦在人眼尾。姬发很白,也许是生在大寒里的原因,永远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。他是大病没愈里的蜡色偏黄,跟姬发凑在一块显得脏脏的。

 

姬发顺着那只正玩他的辫子的手,吻进掌心里蹭蹭,顺着亲亲手腕,叼起小臂的皮肉轻轻磨。

 

崇应彪被咬的痒,半玩笑的勾他腰带,顶起膝盖去蹭姬发那被袍裙围起的下身。

 

“怎么,要拿脸勾我了?”

 

明明是他先凑上来…

  

(中间放🍎区)

 

他靠着姬发的肩打瞌睡,脑袋钝钝的发痛,鼻子里有热流一般,血和豆子一样往下掉。

 

姬发烧了水给他在木桶里洗,又托着他的后颈让他仰着头塞鼻子。

 

“怎么好端端见血了。”

 

崇应彪瞥了他一眼,开起玩笑。

 

“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把袍子穿上。”

 

确实挺辣的,又白又大,他没来得及摸两把,人就差点被操晕了。得了,病号怎么跟人比,辉煌的身材只有曾经,以前是以前,现在只能当变态。

 

姬发把他从桶里捞出来,裹了里衣袍子塞进新毯子里。

火堆烧的很旺,只有温热羊奶的味道在帐子里飘,崇应彪闭了闭眼。

 

他梦到姬发清亮的眼珠,情欲掩饰下的清醒和直白,并不怎么有人情味,反而更像山中的兽,透着对感情的迷茫。也许他只是爱那座绿山,爱绿山里走出来的每一个人,而崇应彪也正好需要一个爱。

 

崇应彪被帐帘里吹进的风冷醒,脑子仍然有些昏沉,他默念姬发的名字,念到觉得丝毫没有问题才爬起来,往外面喊他。

 

他这几天已经开始频繁的不记事,日历本上的字越来越多,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
 

姬发换了个小锅进来,他知道最近崇应彪的胃口有些不好,吃的也越来越少,养下的几两肉又掉了个干净。

 

“这几天都没下雪了,过半个月差不多是族里的藏历年,每户都会发些腊肉和冰糖,煮汤很香。”

 

 

“藏历年?你们的春年吗。”

 

姬发等着水开,就撑着手侧躺在他旁边,任着崇应彪摆弄他的辫子。

 

“确实也快开春了。你想去山界看绿山那边的烟花吗?他们放的很高,站在崖沟的石头上看得很清楚。”

 

“我没力气走那么远。”

 

自崇应彪开了那个头之后,姬发就很喜欢黏着他亲,这下又逮着他玩辫子的指尖亲亲。

 

“那我们就哪也不去,陪你在帐子里写东西。等藏历年过完,把你精神养好些,我再带你去山界看看。”

 

开春,开春真是特别招摇的季节,大雪覆盖不住的地方,已经不是焦黄的土地,长出了大片的绿。

 

崇应彪穿了厚袍子,在羊圈里拔下一颗青草,编成戒指的形状,扭过头套在姬发手上。晚星就像那双淡薄的眼,什么都不必说,已在望去的一百遍里惊扰了他。

 

他想着,不懂的人应该宽恕,不知者无罪。崇应彪能为姬发留下的,只有寥寥这些,亏欠更多。他等着,等着姬发的长生天能怜他一二,等着菩萨手中净露点化。可惜他来时已定,世上无灵药,又无菩萨。

 

崇应彪点了点那条长长的辫子,没有铎舌的铃铛,这山里静悄悄。他问姬发,你为什么不能出山,又为什么那么喜欢那座绿山。

 

姬发摇头,“我想分得山边那半分热闹。菩萨说不能去。”

 

“糊涂,菩萨不灵。”

 

姬发看着远处发呆,菩萨怎么会不灵呢,大概是崇应彪困了,又喜欢瞎说。

 

崇应彪只看他发呆就知道这人又在想什么,卷着毯子叹着气躺回去了。“要是我病的要死了,你就能背着我过山了。”

 

姬发替他捡了被汗湿黏在脸边的碎发,捏着他不长的发尾玩。

“不会的。”

 

“不会出山的,你要死了,我们就一起去死。”

 

崇应彪抬头盯着他的眼睛,依旧是清亮的,姬发低下他颤巍巍的眼皮,垂着头,任由崇应彪捉住那根落下的长生辫。他发现一个极其可悲又可怖的事实,他的梦是真的,天真又残忍的玛山深处的藏民,长生天的儿子,姬发是那么的认真,使他躺着也要叹出淤积的那口气。

 

于是今后他只用再躺着,因为那要命的病。

 

崇应彪在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是睡着的,夜里不会醒,醒了不会说话,脸色更苍白。

 

他扯住要去换一条额布的姬发,拽了拽他的辫子,姬发就垂下头来听他。

 

“你救回来得,"小花小草",都还活着吗?”

 

姬发的瞳孔一瞬间扩开,但他只是死死的揪住毯子的边角,身体巍然不动的垂下来。

 

“你与我而言,与你的绿山而言,感情都不如一只羊深厚。有人白照顾我,这是令人可以感恩的事。可你捡回来的确确实实是一颗草根都溃烂的死种,我没有钱,报答只有我自己。”

 

崇应彪在临近这一刻,终于不是无所谓于生命,他抱着一种崇高的敬畏,可怜这片雪地所生活的人,被旧时代恶的枷锁捆在原地,不敢往前迈步。

 

他捂上姬发的眼,感受有湿痕滑过掌心。

 

“我理解你。”

 

可怜的人,那双本只是清亮的眼睛,被光直射着,泛着浅淡的绿,漂亮的,青翠的像一只螳螂。

 

姬发握住脑后的辫子,用割肉的小刀,一点点割断粘连的发丝。他把这捆辫子放在崇应彪的手心,头埋了下去,祈求的呢喃长生天的垂怜。菩萨的菩萨,慈悲的慈悲,世界的角落里。

 

崇应彪实在没力气,他眼见的可视物都快要天旋地转起来,声音小的可以落在地上。

 

“你割断了长生辫,你怎么办呢,长生天没有能保佑的人了。”

 

到最后,他只可怜他,或可怜要死的自己。

 

姬发把他背起来,往山外跑去,天地都是白茫茫的,好像这不是雪山,是一座巨大的银笼子。

 

崇应彪趴在他背后,鼻腔里的血流进姬发的领口,温温烫烫的。他说,抱歉,弄脏你的衣服了,他问,以往救起的那些姑娘呢。他一点不在乎自己渐渐开始延长待缓的呼吸,不在乎针扎般疼痛的脑子,也不在乎自己不甚清醒的意识。

 

崇应彪发觉他躺在一只巨大的,碧绿的,螳螂的背上。两双刀锋的前肢,高高抬起,似要将他剖开。

 

姬发的声音吵醒他,他偏头,没有螳螂,只有姬发泛着翠色的眼珠。

 

“她们被自己的爱人吃掉了。”

 

那时候姬发还小,跟在母亲旁边,他眼见着每年都有婚事,外地的男人或女人,得了甜头,喜滋滋的答应留下来,以为丈夫或妻子说的"吃掉你"是什么调情的蜜语。他趴在母亲膝头,看着帐外灯火的剪影,一个又一个,血溶进麻布帐里,成了最天然的彩绘。没有惨叫,没有哀嚎,只有甜蜜的新人要入洞房。

 

山中是静悄悄的

 

 

崇应彪还握着那把长生辫,替他拨开耳下遮眼的短发。诀别时没有甜言蜜语,那话像螳螂的一把刀,先剖开了他。

 

“如果你爱我,请如同你的母亲,吃掉你的父亲一样,你的族人吃掉他的爱人一般。”

 

请你吃了我

 

姬发的眼泪从漆黑的瞳孔中钻出,泪溶成浅淡的绿,越晕开越深。他再也走不动,而身后了无声息。

 

没有天真,没有残忍,只有姬发溶进眼泪,黑色瞳孔里十来年的一念之善。

 

善,随着他轻轻咬在崇应彪冰冷的手腕上时,化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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